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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老tǎir”正名

来源:未知 时间:2006-01-19 22:43:00
关于概念的内涵与外延问题,孔子曾经有所议论,他在《论语·子路》中说过:“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两个世纪以来,东北人送给去那里从商谋生的河北省昌(黎)滦(县)乐(亭)人的外号“老tǎir”,迄今二百年依然有词无字,难于记载,无奈之下,只好借助音近之字“呔”与“吠 ”充作载体,着实是“言之不顺”哉!
  唐山市滦河文化研究会理事唐向荣先生在其所撰《试论滦河文化研究中若干基本概念的辩析与界定》(见《滦河文化研究》第二期,以下简称《试论》)中提出了为“老tǎir ”正名的问题,笔者心有戚戚焉,特附议如左。

  查“呔”字,《说文解字》、《中华大字典》皆无其字。《汉语大字典》及王同亿《现代汉语大字典》解:“音dāi ,促使对方注意的吆喝声”如《说岳全传》第二六回:“呔!狗奴!快些拿了头来,就放你去!”又读“tǎir”,形容词,指说话带外地口音。
  考“吠”字,《康熙字典》解:“《集韵》:‘普伴切,音吠 。面大曰吠’。《字汇补》:‘胎上声。《菽园杂记》:南人詈北人为吠 子。’”《汉语大字典》解:“tāi  ,《字汇补》:‘同歹切。犹侉。谓语音不正或与本地不同。多指操北方口音。吠 子,犹侉子。南方人称操北方口音的人。赵元任《钟祥方言记》:吠 ,称北方人叫 吠子。’”
  笔者生长于东北松花江畔,详悉清季、民国以来,华南百姓逃荒奔南洋;而华北移民则下关东,故而东三省渐为关内外人杂居之地。本地土著与外来移民揶揄戏谑,当地人戏称或曰蔑称大和人曰“日本子”;朝鲜人为“高丽棒子”,山东人为“山东棒子”,山西人为“老西子”。古人称醋为“醯”。醯,音xī。国人食性,方域之人各有所嗜,所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山西人喜食老醋,故而人呼之为“老醯”,俗作“老西子”,抑或以其居山西省而称“老西”?又不见人称山东人、河北人、河南人为什么“老东子”、“老北子”与“老南子”。而东北人于冀东昌、滦、乐人则戏称之为“老tǎir”。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外来户也回赠了东北土著人一个雅号,叫做“臭米(读mí)子”。盖以东北满人习惯将大包米吠子置大顶缸中用水泡臭,直至可以手指捏捻成粉之时涝出水洗数遍,至臭味全无时晒干碾面,是谓“臭米子面”。用以包饺子吃,劲道如白面,且玲珑剔透,远比麦面更加悦目。人们借物名人,称东北人为“臭米(mí)子”,虽以mǐ”、“mí”之异音区别了物名与人称,却单单把那“臭”字的读音依然原调,为的便是拿个“臭”字恶心人家。可殊不知,这所有关里、关外拿着起外号来搞窝里斗的人们却得了一个公共的外号。
  我正读小学三年级的那一年,学生和市民一起举行体育运动会。于围观田径项目中,我〗指着场内一个朝鲜青年向我的同学说:“福安!你看那老高丽棒子……”言未迄,忽一短袄长裙的朝鲜少妇起立大喝:“你叫人高丽棒子,人叫你清国棒子你愿意呀?”我与福安忙逃讫。原来我们大家的公共外号叫做“清国棒子”!
  国人为别人送外号,虽然雅俗共赏,然而鲜有褒意,而嘲谑嗤鄙者居多。所送外号或因其外貌特征,言行举止,作风人品,或缘其畸性怪癖,特殊经历。东北土著何以称昌滦乐人为“老tǎir”?唐向荣先生称:“冀东前辈学者张凤翔先生,他认为‘老tǎir’来自满语,意思是‘老土’,‘tǎir’是‘土’的“一音之转。”“金代皇族后裔完颜氏先生……也表示‘老tǎir’的含义就是‘老土’,是讥笑昌滦乐三县‘不学京腔京韵而说土语土音’的一种玩笑话。他也认为‘tǎir’是‘土’的音转,但认为来源不是明末清兵入关的满话,而是更早得多,是来自金代的‘女真语’”(见《试论》)。
  这里,唐向荣先生考之先贤耆宿,征之社会民俗,已将“老tǎir”之“tǎir”音的本字的历史语源交代得清楚明白。这个本字便是一个“土”字。盖“土”字的本义为土壤、泥土。《说文解字》说是“地之吐生物者也”土生万物的土地)。二、象地之下,地之中(二、表示地的下面和中间),(1),物出形也(表示万物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形状)。“土”的本音为“它鲁切”(tǔ)。“土”的引伸义为“不开化,不合潮流的地方性。”在东北满人的眼里,昌滦乐去东北“住地方”(学买卖),“当年青的”(作店员)的人们,没见过世面,穿着家制蓝靛缸子染出的土布,土里土气;举止行为,土头土脑。特别是满口的土语土音,土拉巴几,因而送他们个“老土”的外号。且依然觉得对他们的辱蔑不足,贬戮不够,便又顺着汉字“一音之转”(即改变本音的声母或韵母)的老路子把“土”字“tǔ”的本音,转成了“tǎi”异音,又从而在其后增加了一个“儿化”音素,用以加重轻蔑的感情色彩,终于“土”字的读音到此转成了“tǎir”音。这样的戏谑,实在让我们昌滦乐人没有面子。尽管一个多世纪中昌滦乐的工商业巨子刘新亭、孙秀三、武百祥等人在东三省诸如宽城子(长春、新京)、沈阳(奉天)、哈尔滨、卜奎(齐齐哈尔)等大城市以及县城开创了千余家工、商企业轰轰烈烈的鼎盛局面,却依然头顶着那“老土(tǎir)”的詈号,如同晋商冠天下,而依然“老西子”,就如北宋贤相寇准,九百年后也被冠了“寇老西儿”的谥号一样。
  如今,年深日久,时过境迁,先前“老tǎir”一词的贬损轻蔑的感情色彩的附加义虽被时间的流水濯洗殆尽,可作为“老tǎir”的后裔,“老tǎir文化”的承载者的我们,毕竟有责任为“老tǎir”正名,解决其两个世纪悬而未决的用同音字“呔”和“吠   ”代替“土”(音tǎir)的问题,亦即恢复历史上以“老土”称呼昌滦乐人的本来面目。其办法便是恢复“贺号”当年的历史面貌:将“土”字处以“一音之转”,而异读为“tǎir”,用此异音,承载“土”字在本义基础之上所增加的引申义“不开化,不合潮流的地方性”。
  在这里,我除了“历史语源”之外,所提出的第二个根据便是汉字多义以引起多音,即以多音(异音)表述多义的客观普遍规律。汉字属表意字。每个字都具有字义、字形、字音三个要素。其中,字义为一个字所承载的内容;而字形与字音则是字的形式。字形,为线条形式,使人借视觉感知;字音,为声波形式,使人借听觉感知。内容与形式对立统一的两大范畴。内容第一性,形式第二性,形式为内容服务,字形与字音为字义服务,以不同形式表达字义。因而,一个字的字义增加,便须以相应增加的字形和字音予以表达。
  先说字形(后起字,新生字,今字)的增加。
  “受”字,上边的“吠”,是“爪”字的形变,手心朝下的手;下边的“又”,是“手”字的形变;中间的“冖”,是由“吠”(托皿的承盘)字省写为“舟”字,又将“舟”字写为“冖”字而来。故“冖”字兼表托盘之形与“受”字之声。因此,自上手“吠 ”而言,“受”字表“给予”义;自下手而言,“受”字表“承接”义。为了分承“受”字的多义,遂增加了新字“授”以分承“给予”一义;而由旧字“受”以分承“承接”义。则“受”、“授”二字成了古今字关系。
  再说字音(异音)的增加。
  如“朝”字,本义为“旦也”,早晨,本音为“zhāo”。引申义“对、向”,以“一音之转”的“cháo”读之。“zhāo”与“cháo”,改变了声母,故称“一音之转”。又如“内”,本义自外而入,从冂(jiǒng,象屋形)从人。本音nèi 。引申义为收、容。如《项羽本纪》:“距关,毋内诸侯。”内读nà,改变了本音的韵母,也是“一音之转”之现象。
  更有字形与字音都增加者。
  如“见”字,本义为“看到”,本音为“jiàn”。引申义为“出现”,如“风吹草低见牛羊。”(《敕勒歌》)“见”字异读为“xiàn”,改变“见”的本音“jiàn”的声母,称“一音之转”。且至宋代产生了今字“现”分承了“见”的引申义“出现”。
  同理,“土”字音tǔ,经过“一音之转”改变韵母,加一“儿化”而成“tǎir”的异音自然顺理成章。
  至于“呔”、“吠 ”二字作为“老tǎir”的“tǎir”之借字,何以“名不正,则言不顺”,其根本原因在于此二字的字义,与“老土”之“土”的字义的概念义完全不同:
土: +东北人送号+昌滦乐人受号+ 昌滦乐方言、方音+ 戏谑感情色彩义。吠  : +南方人送号+北方人受号  + 北方语音        +戏谑感情色彩义。呔:吠吠吠吠吠吠吠 + 外地口音。
  
“吠 ”字与“土”的三个概念义素全然不同,表明了两个字所表述的词义迥异,两个词并非同义词与近义词,而只有“戏谑感情色彩,作为一个词的“附加义”相同。因而“吠”字并无代表“土”字的资格。民间盛传汉大将军李广征匈奴,尝戴大面(具)出战,而广尝驻北平(今卢龙城南有“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楞中”之“虎头石”),后因称永平府民特别是昌、滦、乐人为“老吠(大面)”。此足见昔人以“吠”代“土”自知不妥,而以故事圆全之也。而“呔”字不仅没有“土”字的三个概念义素,且本身并无“戏谑感情色彩义”的附加义素,可谓与“土”字之义,毫不搭边,自然更无代表“土”字之资格。
  至此,我们的结论便是,只能根据满人当年送给昌滦乐人的“土”字音“tǎir”之外号的语源历史原貌,又据汉语多义字在本音之上借助“一音之转”之法而为多音字的语音规律,为其外号正名:号称“老土”;“土”字音tǎir 。
  为使国人自然接受这一“正名”现实而臻于约定俗成之结果,可将“正名”工程分两步走:第一步,书面使用“老土”一词时,在“土”字之后附以“tǎir”的注音。第二步直书“老土”二字,省掉注音。如同“无色无臭”之“臭”不再专注“xiù ”音然。
  (作者系唐山市滦河文化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