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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菜懒豆腐

来源:未知 时间:2006-01-14 22:47:00
家乡冀东昌(黎)、滦(县)、乐(亭)一带农村,盛行做黄菜懒豆腐。如今,不仅农村做,城里人也偶尔做,特别是那些搬进城市的乡下人更喜欢做,若大的宾馆酒家也常常以它做为地方特菜招待贵客来宾。
  至今我还闹不清:究竟是过去生活艰苦吃不上啥好东西,还是懒豆腐确实是一种好东西,还是懒豆腐伴我度过了艰难岁月,还是三者兼有的缘故,总是对黄菜懒豆腐怀有一种特殊感情。进城十余年,每当老伴儿为做饭做菜发愁时,我总提出:做顿懒豆腐吃吧!于是,老伴喜出望外,欣然允诺。欣喜之后总觉得遗憾:“可惜城里没有黄菜呀!”“弄点青菜凑合吧!”于是,选豆,涮磨——为了能吃上懒豆腐,进城时特意将小石磨带来,多次搬迁,未舍得扔。
  现在说来,“吃顿懒豆腐”是多么轻松愉快,似乎是一种精神和物质的享受。岂不知,那灾荒年月,谁又能随便说句“吃顿懒豆腐”呢!做懒豆腐,当然要用大豆。过去,这一带的大豆主要是大黑豆和花脸豆,产量很低,每亩最多打二百斤左右。因其产量低,现已被淘汰,几近绝种。然而,做懒豆腐除了这两种豆子外,其它豆子绝对无可相比的。大黑豆和花脸豆弥足珍贵乃其一。其二,在过去农户中,谁家常吃懒豆腐,谁家的主妇便会被人讥笑为“馋老婆”“不会过日子”,为避嫌故,那句想吃的话也不轻易说出。三年困难时期,别说黄菜懒豆腐,就连黄菜也是久违了的,人们吃的是花生皮、玉米皮、白薯秧。文革期间,种植计划在公社,全国都在抓粮食创高产,这种既不是粮食作物又属低产的黑豆和花脸儿,是被限制种植的,即便是星星点点套种一点儿,哪个社员又能分得到呢。前前后后十几年,人们不敢说出“吃顿懒豆腐”的话。总算熬到责任制,第一个愿望就是在自己的承包田里种片豆子,随便吃顿懒豆腐!
  黄菜懒豆腐,第一关键在“黄菜”。所谓“黄菜”,其实就是晾干的菜叶子。农家秋后,扔了遍地白菜帮子、菜叶子、萝卜缨、芥菜缨子,主人舍不得扔掉,便用桑柳条将它们串起来,一根桑柳条串满了,围成一个圈儿,酷似花环,挂在背阴处风干,这就成了黄菜。 黄菜,主要是用来渡荒的,所以,也有人写成“荒菜”。说黄菜,其实带着绿色的为最佳,一是叶绿素损失不大,二是做成的懒豆腐白绿相间,色香味俱佳。将干黄菜泡入水中,泡透,洗净,切成一厘米大小的段儿,便可下锅。
  磨豆汁是件慢活儿,急不得。有条件的拿豆子到豆腐坊加工。豆腐坊的大石磨比小石磨磨得细腻,而普通人家自做,大多用自己的小石磨。先将豆子选好,用小石磨磨碎,将整豆破成豆瓣,簸去豆皮,将没皮的豆瓣用温水泡透,但不要泡得时间过长,连水带豆瓣一勺一勺地慢慢注入磨眼,每一勺儿只有三分之一的豆瓣儿,水要占三分之二,小磨要摇得均匀,不得太快,快了,豆汁不细腻。豆汁要粘绸,缓缓地从磨帮流下。妇人们摇起小石磨,哼起熟烂的小调儿,或给孩子讲起老掉牙的故事,无疑那也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期待,一种富有期待的欢乐。二斤豆子磨进去,听故事的小孩睡着了,大一点儿的孩子看妈妈累了,在磨梁上插上把连——把连是一种圆木棍,一端有榫,可以二三人同时磨磨,大孩子相助,妈妈磨得更起劲。下一步是熬豆汁,熬豆汁更是急不得的,细火慢慢烧,用家乡的话说叫“咕嘟”。将切好的黄菜撒入锅内,搅拌,铲子要擦着锅底走,不要让汁子焦糊。等到锅里飘出缕缕豆香,说明豆汁熟了,伸进筷子,夹一著黄菜能粘上好多豆汁,说明粘稠适度,便可停火了。停火之后要咕嘟几分钟,起锅之前加盐,盐要少放或不放,咸了,则少了豆腐味儿。
  懒豆腐有生、熟之分。生者是用生豆做成;熟者,是用炒熟的豆子做成。生者清新幽香,熟者醇烈浓郁,风味儿各异 ,食者各得其好。若在豆瓣中加入少量花生米或芝麻,味道更美。
  “懒”有时与“省工省力省时”相近,这时人们就把“省”与“懒”混淆起来。其实庄稼人的“省”,自有他的道理,省却了这一点,是为了更多地投入那一点。“田家少闲月”,庄稼人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有豆腐坊的专用工具和技术,更舍不得让豆腐渣赚入他人的腰包,于是,便发明了这种省工、省时、省力、省原料、不乏味儿而无污染的制豆方法。而且,农家做懒豆腐,往往一次做一大盆,三四天吃不完,秋后、整冬、初春三季气温不高时皆可做。懒豆腐,既是菜,又是饭,饭菜兼得,满足了人们大饱口福的要求,达到吃饱吃好的目的。在这个“懒”字的背后,正展示着劳动者勤劳、节俭、淳朴的优秀品质和聪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