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倴盏及倴城历史浅考
来源:未知 时间:2006-01-14 09:53:00
河北省滦南县县城坐落于冀东平原,名倴城。倴城一名的来源,历史上习惯归于元人倴盏,因史志有此地为"元将那颜倴盏囤粮处"○1,"倴城为栖粮之所,渠帅那颜倴盏领之……城名倴者,以此为据"○2等记载。但是,史料对此有猜疑者,认为"考倴之义,别无所据,忆惜有那颜倴盏者,元将也,岂此地之得名欤?抑得之传闻"○3,当代也有研究者对倴盏的行迹进行考证,认为正史没有倴盏屯驻倴城的记载,故城之命名,或另有所本。倴城有着悠久的历史,远在唐开元二十八年,今以倴城为中心的滦南县境内就已有"马城县"的建制,说明此地从来就是汉人聚居之地,但在数百年后,倴城却何以以一个蒙古人的名字命名?倴城之名到底源自何处?对此进行研究、考证,是有意义的。
一、"倴"与"倴城"的正式见诸文字
㈠"倴"之为字
"倴"字在我国最早的字典《说文解字》中不见,以目前所见,最早出现是在元o脱脱撰的《宋史》、《金史》中。《宋史o卷四一二o列传第一七一o孟珙传》载:"(宋理宗绍定)六年(1233),大元将那颜倴盏追金主完颜守绪,逼蔡,檄珙戍鄂,讨金唐、邓行省武仙。""倴盏遣兔花忒、没荷过出、阿悉三人来迓,珙与射猎,割鲜而饮,驰入其帐。倴盏喜,约为兄弟,酌马湩饮之。……珙与倴盏约,南北军勿相犯。""端平元年(1234)正月辛丑,……(蔡)门西开,招倴盏入,……珙与倴盏分守绪骨"。《金史o卷一二四o列传第六二o忠义传o蔡八儿传》载:"(辽哀宗)天兴二年(1233),自息州入援(蔡州),会大将倴盏谴数百骑驻城东,令人大呼曰:’城中速降,当免杀戮,不然无噍类矣’",同卷《完颜绛山传》载:"(绛山将以死殉完颜守绪)兵以告其帅,倴盏曰:’此奇男子也’"。明o宋濂撰的《元史》,对倴盏行迹的记载更为详细,但"倴"之一字,只是在述塔察儿之名时,于"一名倴盏"处出现一次。后来的《康熙字典》,则在《子集o人部o字汇补》中专设了"倴"字一条,释义为:"博昆切,音奔,那颜倴盏,元将名。"而到了现代字、辞典中,"倴"字则是字与城连,却不见为人名之说了。
㈡"倴城"之为城
"倴"字虽然在元代晚期撰著中即已出现,但"倴城"作为一个城镇的名字,以目前所见,最早见诸文字,却是迟至明朝弘治年间的事情。明孝宗弘治十四年(1501)修撰的《永平府志o古迹》载,"倴城废县(疑为城),在滦州南六十里。"此后,除在方志中如修、续的《永平府志》、《滦州志》、《滦县志》等外,其它通志、地理专著中都没有它的名字。然而,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在"野处深山"数百年后,"倴城"一词,却又现身于两部最具权威性的辞书《辞海》和《现代汉语词典》中,而且释义都只有一条,《辞海》释义为:"城镇,在河北省东部。滦南县革命委员会驻地。"○4《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则是:"地名,在河北。"○5
二、倴盏其人
㈠史籍中的倴盏
倴盏,是元初将领塔察儿的"又名",塔察儿又写作搭察儿、塔察而、搭搭儿⑥。在旧的方志中,曾有"那颜倴盏不见史传,俗称元将"之说○7。但这可能是因为撰者限于条件未能充分采集史料的缘故。其实如前所引,早在《宋史》、《金史》以及元人孛术鲁翀的《菊潭集》中,已有关于倴盏的零星记载,而在《元史》、《蒙史》中,则有其本传,在近人柯劭忞的《新元史》中,对其也有所记载。
《元史o卷一一九o列传第六o博尔忽传o附o塔察儿传》全文不长,现全录如下:
塔察儿,一名倴盏,居官山。伯祖父博尔忽,从太祖起朔方,直宿卫为火儿赤。火儿赤者,佩橐鞬侍左右者也。由是子孙世其职。博尔忽从太祖平诸国,宣力为多,当时与木华黎等俱以功号四杰。搭察儿,其从孙也,骁勇善战,幼直宿卫。
太祖平燕,睿宗监国,闻燕京盗贼恣意残杀,直指富庶之家,载运其物,有司不能禁。乃遣搭察儿、耶律楚材穷治其党,诛首恶十有六人,由是巨盗屏迹。
太宗伐金,搭察儿从师,授行省兵马都元帅,分宿卫与诸王军士俾统之,下河东诸州郡,济河破潼关,取陕洛。辛卯,从围河中府,拔之。壬辰,从渡白坡,时睿宗已自西和州入兴元,由武关出唐、邓,太宗以睿宗与金兵相持久,乃遣使约期,会兵合进。即诏发诸军至均州,连日大雪,睿宗与金兵战于三峰山,大破之。诏搭察儿等进围汴城。金主即以兄子曹王讹可为质,太宗与睿宗还河北。搭察儿复与金兵战于南薰门。癸巳,金主迁蔡州,搭察儿复帅师围蔡。甲午,灭金,遂留镇中原,分兵屯大河之上,以遏金兵。丙申,破宋光、息诸州,事闻于朝,于息州军民三千户赐之。戊戌卒。
《蒙史o卷四十四o塔察儿传》对倴盏的记载较《元史》略为详尽,于直宿卫、治燕京、下潼关、围汴、破蔡、灭金等主要行迹大致相同,但在述其姓氏时记为"许兀慎氏,勃罗忽勒(即《元史》中的博尔忽)次子也",为"死事功臣子",与《元史》所载为博尔忽侄孙不同,并记其去世为"岁戊戌,围宋寿州卒于军。" (转引自《滦河文化研究》2005年第二期o刘向权《那颜倴盏考》)
《新元史o卷一二一o列传第十八o博尔忽传》载:"博尔忽,许兀慎氏。太祖讨主儿乞部,博尔忽尚幼,为部将所掠,归于诃额仑(太祖母),抚以为子。即壮,有智勇,与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齐名……有二子:长脱欢,次塔察儿。脱欢与父同时封千户。塔察儿,一名倴盏,骁勇善战,幼直宿卫。"(转引自《滦河文化研究》2005年第二期o刘向权《那颜倴盏考》)
㈡《元史》对"塔察儿"的记载
《元史》关于 "塔察儿"的记载颇多,涉及卷二、三、四、五、六、七、八、十二、二二、二八、三一、五零、七四、八八、九五、九九、一零零、一零七、一一二、一一九、一八零,共二十二卷(其中《本纪》十二卷,《志》六卷,《表》二卷,《列传》二卷),四十九条。
据以上各卷所载,可知《元史》中的"塔察儿"不只一个,除本文所考证的塔察儿即倴盏外,记载较多的至少有:
1,诸王(宗王)塔察儿。《宗室世系表》载:塔察儿国王,为烈祖神元皇帝第四子(即成吉思汗四弟)"铁木哥斡赤金,所谓皇太第国王斡嗔那颜者"第二子阿术鲁大王第二子。但此塔察儿在《元史》中没有本传,生卒年不详,《元史》关于他的记载,时间最早为1248年,时"定宗崩,朝廷久未立君,中外汹汹",诸王塔察儿等与大将兀良合台等"会议"立君之事;最晚为1273年,当年六月,元朝廷"赈诸王塔察儿部民饥"。关于他的行迹,所记有议立君、推帝、出征、议政、参与祭祀、受赐、部民受赈等,共计涉及《本纪》六卷、《志》三卷,二十条。
2,平章政事、丞相、御史大夫塔察儿。元世祖忽必烈朝,有丞相塔察儿一人,但此塔察儿在《元史》中也没有本传,生卒年不详,其行迹只散见于有关纪、志、表中。《元史》中关于他的记载,时间最早为1260年,是年十一月,世祖命"平章塔察儿领武卫军一万人,屯驻北山";可以确定的最晚时间为1275年,是年十二月,作为御史大夫的他曾因"当言而不言"受到世祖忽必烈的责备。关于他的行迹,所记有统军、任职、参与祭祀等,共涉及本纪五卷、志二卷、表一卷,十条。
3,《元史》关于"塔察儿"的记载,除以上所引外,尚有一些,但较零散,且其人、事不能确定,如:
⑴《兵志三o马政条》记载,世祖中统四年(1263),"设群牧所,牧地凡一十四处,其 一,斡斤川等处御位下: 斡斤川地哈剌赤千户月鲁、阿剌铁木儿、塔塔塔察儿";
⑵《世祖纪五》记载:世祖至大十九年(1292),"十二月乙未,赐皇子北安王位下塔察儿等马牛羊各有差";
⑶《武宗纪一》记载,武宗至大元年(1308)七月,"壬申,遣塔察儿等九人使诸王宽阇,遣月鲁等十二人使诸王脱脱";
⑷《明宗纪》记载,英宗延祐三年(1316)冬十一月,"塔察儿、脱欢袭杀阿思罕、教化于河中";
⑸《食货志三o岁赐条》记载,"塔察儿官人:延右六年(1319),实有二百户计丝八十斤";
⑹《英宗纪二》记载, 至治二年(1322)春正月,"癸未,封塔察儿为兰国公"。
由以上分析可知,塔察儿有可能是当时蒙古人喜用、常用的名字。
㈢倴盏行迹浅考
倴城是否因倴盏得名,与倴盏是否到过倴城关系至为重要,而要确定倴盏是否到过倴城,则必须对倴盏的行迹进行考证。但是,史料对倴盏的行迹记载,实在简略,要考证得实,非常困难,现只能根据所能见到的史料,尽力而为,所得推论,或有不确,至盼有识者正之。
1,倴盏世系浅考。
在《元史》、《蒙史》、《新元史》三部史书中,《元史》记倴盏为博尔忽侄孙,《蒙史》、《新元史》则记为次子。
关于倴盏与博尔忽的辈分,可有以下分析:
⑴倴盏与博尔忽可疑为从祖孙关系。《元史》记博尔忽为倴盏的"伯祖父",这种可能是有的。据史料记载,太祖征讨主儿乞部时,"博尔忽尚幼",到太祖十二年(1217),博尔忽受命征秃麻部遇害,倴盏则在博尔忽死后21年,即1238年卒于军中。此前,元人于1216年占领燕京后,任命倴盏为燕南断事官○8,说明其已经长大成人。以古人早婚、多子的习惯分析,虽然由以上分析可知二人的年龄相近,但如果博尔忽的兄弟、子侄较多,二人作为从祖孙的辈份是可以理解的。
⑵博尔忽成人后只兄弟一人。博尔忽是在太祖征讨主儿乞部(约1187年前后)时被掠的。当时,蒙古对所征部落一直采取"屠城"政策,即战胜后对敌方不分男女老幼一概斩尽杀绝。博尔忽在主儿乞部被征时得成吉思汗收养,或因年幼,或因其他因素,总之是偶然而已,而且史料没有关于博尔忽兄弟、族辈得到同样幸运的记载,则博尔忽在主儿乞部被征讨时至少在同宗中仅一人得救,似可推定。如此,博尔忽从此已无兄弟,当无侄孙。
⑶史书史料价值分析。分析倴盏与博尔忽的辈分,史料来源主要是《元史》、《蒙史》、《新元史》三书,按三书的成书时间排序,《元史》最早,《蒙史》次之,《新元史》最后。但是,以史料价值论,却以成书最早的《元史》最不可靠。《元史》成书于1367年,即明太祖洪武二年,第二年把元顺帝一朝补齐("无实录可据,唯凭采访成之"○9)。后人评其为 "视野宏大,内容丰富,但因时间仓促,史料处理粗率,讹脱甚多,自成书之时,批评之声即起"○10。《蒙史》约成书于1610-1630年,与《元朝秘史》、《蒙古源流》并列为蒙古文"三大历史著作",后人评其"补充、纠正了汉文史籍的不足和错误"○11。《新元史》为清末民初史学家柯劭忞编著,柯利用明清时期有关元史研究的新成果,如明太祖时译成汉文的《元朝秘史》,又吸收了西方有关元史的资料和书籍,如法国人多桑著的《蒙古史》等书,前后用了三十年时间,于1920年编撰成《新元史》。《新元史》内容比《元史》充实,后人称其为"近代篇幅巨大的一部断代史" ○12。在三部史书中,记倴盏为博尔忽侄孙的只有《元史》一书,另二书均记为"次子",从以上史料价值衡量,倴盏与博尔忽的辈分,当取后二书之说。
依以上分析,似可推断,倴盏(塔察儿)确为博尔忽之次子。
2,倴盏行年简列。
如前所述,史籍对倴盏的记载,较详尽的是《元史》、《新元史》二书,《蒙史》、《宋史》、《金史》有零星记载,同时,元人孛术鲁翀的《菊潭集》,也记载了一些倴盏的行迹○13。但是,《元史》、《蒙史》二书对倴盏的记载,都集中在1228年后,此前或说倴盏少年时期的记载非常简略,《宋史》、《金史》则是对倴盏伐金的重复记载。
现仅按史籍记载对倴盏行迹依年代先后序列如下:
幼直宿卫。
1214年,太祖命为燕南断事官(一说为拖雷所命,见孛术鲁翀《菊潭集o卷二o伯里阁不花碑》:"塔察而一名倴盏,以弓矢侍御太祖。天兵克燕、赵,[睿宗(拖雷)监国],命为燕南(燕京路)[大]断事官",转引自《历史地理》杂志2001年第17辑王颋《大蒙古国的行尚书省和札鲁花赤》)。
1228年,燕京盗贼恣意残杀,与耶律楚材穷治其党。
1230年,太宗(窝阔台)伐金,从师。
1231年,从(太宗)围河中府,拔之。
1232年,从(太宗)渡白坡。
1233年,金主迁蔡州,帅师围蔡。
1234年,灭金,留镇中原。
1236年,破宋光、息诸州。
1238年,卒。
3,倴盏在倴城"囤粮"与否。
倴盏作为元将在倴城屯粮,正史均无记载。此说见诸文字,只记在清光绪五年所修的《永平府志》及民国二十六年所修的《滦县志》等地方志书中,而且记载非常简略,府志记为"倴城,在滦州西南六十里。元将那颜倴盏屯粮处,今镇北遗迹尚存"。县志则只将其中的"滦州"改为"县城",可疑为袭用旧说。那么,倴盏是否真的到过倴城且屯粮于此?依笔者之见,至少目前,可以存疑。理由如下:
⑴如前所引,地方史志有关于倴盏到过倴城的记载;
⑵倴盏可能到过倴城。史载,1214年,元攻金,金迁都南下,燕京被元占领,同年,倴盏被任命为燕南(京)路断事官。 1216年八月,元将史天倪攻取平州(卢龙),至此,倴城一带属元。1228年,盗贼恣意燕京,拖雷"遣搭察儿、耶律楚材穷治其党"。这里的"遣",可做两种解释,一是倴盏或此前已离开燕京,拖雷派他们二人来,二是二人本就在此,拖雷命他们处理此事。但通过《元史o耶律楚材传》可知,前说为确。《耶律楚材传》记此事说:"时睿宗以皇子监国,事闻,遣中使偕耶律楚材往穷治之。"那么,此中使是否就是倴盏?如果是,则可知倴盏此时已离开燕京,如不是,则两传记载有冲突。但无论如何,倴盏曾在燕京为官,倴城当时为滦州辖域,滦州为燕京密迩之地,而且 1215-1227年和1229年史籍对倴盏的记载两度付之阙如,倴盏到此行政是有可能的。
⑶倴盏可能于倴城屯粮。滦州一域,因有滦河,且处下游,境内河渠众多,自古河运就较发达,漕运远可追述到三国时魏武帝曹操征乌桓是于此开运河运送军、粮○14。宋金时期,滦州区域为频繁征战之地,后此地长期为金朝占领,金国要从自己的大后方塞外运粮到关内,输散到中京(燕京)各地,并支持与宋朝的战争,水路主要以滦河为运道。然而,当时滦河与境内的青河、溯河等支流不通,遂人工开凿了一条运河闾芬沟相沟通,以便于运粮。对此,清光绪二十四年重修的《滦州志o河流o闾芬沟考》记载:"此沟旧不通滦。缘金据(黄)河北,河以南皆宋地,河北漕粮不足供军食,乃因粮塞外,自板城、撒河一带,泛舟滦河,输归金京。"而到了元初,木华黎受元太祖成吉思汗之命伐金,占领了河北和山东大部,与金军对峙于黄河南北。这时,与金宋战争时一样,粮草的供应又成了一项重要任务,其时,山东与河北南部正处于战火之中,筹粮困难,滦州已归元所有,筹粮相对容易,而滦州依滦河形成的河运较发达,倴城北有通津河(今称北河,古称漩河,又作陷河,也叫运粮河),"于倴城西会龙堂河、吴家河,入清河,别出为古运河" ○15,经河运粮便捷。此时如倴盏确需从滦州往外地运粮,把倴城做为集散地,应是其较好的选择。所以,《闾芬沟考》又载"元以倴城为栖粮之所,渠帅那颜倴盏领之","遂疏决闾芬沟为运道,引滦水会青、溯两河达倴城",虽然不见于正史,但倴盏曾于此屯粮是可能的。
⑶倴盏于倴城屯粮有可疑之处。因为,一、如上所述,正史没有关于倴盏到过倴城的确切记载;二、倴盏虽曾为"燕南(京)路(大)断事官",但据《元史o地理志一》记载,燕南(京)路于元太祖十年即公元1215年置,辖区为今北京、大兴、蓟县等地,而当时的滦州属兴平府(元太祖十年置,元世祖中统元年即公元1260年升平滦路,元成宗大德四年即公元1330年"以水患改永平路"),燕京路与兴平路行政级别虽不同,但并不相属,除去1215-1227年和1229年两度记载空缺,可疑倴盏曾来过倴城,则倴盏越界来兴平路滦州行公事是不可能的;三、古人对此有怀疑之语,1980年,滦南县人民银行进行基建时,挖掘出清乾隆三十六年七月为保护古城遗址(现倴城北部,传为倴盏所筑)所立"共遵明禁"石碑一方,碑文起首第二句即说:"考倴之义,别无所据,忆昔有那颜倴盏者,元将也,岂此地之得名与?抑得之传闻";四、当代研究者有持可存疑之说者,著名学者、辽夏金元史研究专家、内蒙古大学周清澍教授在探讨此事时,没有肯定倴盏屯粮倴城一事,认为,"《元史》本传未涉及倴盏驻滦南之事","如有疑难",可"共同探讨"○16。
由以上分析可知,虽然可以推知倴盏有曾在倴城屯粮的可能性,然而,至少在更直接、更详尽的史料发现之前,很难对倴盏是否在倴城屯粮作出明确的推断。如果推定倴盏曾驻倴城,则时间大约在1215-1229年之间,但据现有史料难以进行更为详尽、细密的推论,而要否定此说,更没有直接的史料依据。所以,对倴盏是否曾在倴城屯粮,可以存疑。
4,"那颜"释义。
关于倴盏,《永平府志》、《滦州志》、《滦县志》等地方志书乃至《康熙字典》都与那颜连读,作"那颜倴盏",以至有人认为倴盏的姓名就是"那颜倴盏"。其实,称倴盏为"那颜倴盏"固然不错,但如果认为倴盏姓"那颜"或倴盏的名字就是"那颜倴盏",则是过犹不及了。因为:
⑴那颜是蒙语转为汉语的音译。那颜读作"nuō yān (挪颜)",因为语言翻译的缘故,汉语很难用一个简练、准确的词释义。在汉语中,有人把那颜译作贵族,如蔡美标著《中国通史》(第七册)称,成吉思汗去世,窝阔台(太宗)当选大汗,"命令自贵族那颜家中,选美女四十人,作为人殉杀死,祭祀成吉思汗",《中国大百科全书》称,早期蒙古"随着畜牧业生产的发展,出现了阶级分化,富裕者从氏族中分离出来,成为叫做’那颜’的游牧贵族";也有人译作官人、官员、大人,如翦伯赞著《中国史纲要》称,"随着畜牧生产的发展,蒙古各部贫富的分化日益激烈,已出现了部落贵族、牧民和奴隶等阶级与阶层。部落贵族被称为’那颜’(官人),’必勒格’(智者)或’薛禅’(贤者),都拥有大量的牲畜,并且控制了牧地",王迅著《郭尔廓斯考略》称,"成吉思汗分封领地时把组编成千户的蒙古人众,连同管辖千户的各级那颜 (官员),当作他和他的’黄金家族’的家产,分配给自己的母亲、诸子、诸弟",郭大均著《威镇边关王象乾》称,"’那颜’,即汉语’大人’的意思";甚至有人译作奴隶主,如 《中华古历史o历代简史》称,"随着奴隶主和奴隶──宗主部与属部、那颜(奴隶主)与合兰(奴隶)等对立阶级的出现,奴隶主阶级对奴隶进行统治的工具──国家政权也随着产生"。
⑵那颜是古代蒙古社会中的一个阶级、阶层。汪仲瀚著《中华民族史》认为,"在初期,蒙古部奴隶制的基本形态是部落奴隶制。这个时候,自由牧民的两极分化开始加剧,牧场开始变为私有。在牲畜和奴隶的私有制基础上,形成了第一个蒙古统治阶级――那颜阶级"。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通史研究室著《中国通史》认为,"在成吉思汗出生前后,蒙古的氏族部落组织中,呈现如下的一些新现象:蒙古氏族的贵族那颜,日益成为高居于氏族成员之上的显贵"。
⑶那颜作为称谓的用法。那颜既代表着古代蒙古社会中的一个阶级,也可以用作人们对这一阶级中某位成员的称谓。在对这些成员的称呼中,那颜一般与人名连接使用,可以用在人名前,也可以用在人名之后,如《元史o太宗纪》载,"诏以真定民户奉太后汤沐,中原诸州民户分赐诸王、贵戚、斡鲁朵:……斡陈那颜,平、滦州;皇子阔端、驸马赤苦、公主阿剌海、公主果真、国王查剌温、茶合带、锻真、蒙古寒札、按赤那颜、圻那颜、火斜、术思,并于东平府户内拨赐有差",即把那颜用在了人名后,而法国人勒内o格鲁塞著的《草原帝国》(第六章)载, 1230年,"窝阔台派出由那颜绰儿马罕统率的3万蒙军进入波斯",则如前引志书一样,把那颜用在了人名的前面。在其他史籍及后人的著作中,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三、倴城历史浅考
倴城作为一座城镇,见诸史籍虽然较晚,但其历史却很悠久,其之所以成为城镇,有其自然地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类经济、政治、军事等社会活动不断演进的结果。
㈠倴城形成聚落的时间
对倴城已有的考古发现进行研究可知,此地有人类居住及形成聚落的历史很久远。这可以从两个方面分析,一是现倴城城内的考古发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倴城城内及周边地区进行各种基建,先后发现了一批古迹,并发掘出较多文物。在倴城南部,于旧称"罗城"的地方,发掘出了商代聚落遗址,出土有夹砂红陶瓮、陶鬲足、绳纹陶罐等商代及以前的文物和砖、瓦等汉代文物;在倴城北部,于古城内北侧,发现战国时期燕国刀币数十枚,在古城东北角,发现很多汉代绳纹陶片和铜簇等;在倴城西部,于古城西千米内滦南师范(现滦南综合高中)、石油库(现千禧居民小区)、粮食局三地各发现汉墓一座,在古城南500米处发现汉墓一座及陶井圈一个,在这些古墓葬和遗址中,出土有陶鸡、狗、猪、灶、瓮、扑满和汉半两、五铢钱等文物。二是倴城周边地区的考古发现。在倴城西南3公里的现倴城镇西张士坎村,发现了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有鬲、陶钵、陶罐、石斧、野牛头骨等文物,在城南12公里的现胡各庄镇东庄店村,也发现了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了石刀、石斧、石镰、骨刀、骨针等文物,在倴城北9公里的现程庄镇小贾庄村,发现了商代遗址,出土有陶尊、绳纹陶罐、曲纹陶罐、陶鬲残片等商代文物○17。
从以上分析可以推知,至少在新石器时代,倴城及其周边地区就已有人类栖息、繁衍,并形成了聚落。
㈡倴城成"城"的自然地理条件
倴城有人类居住并形成聚落的时间很早,但是,从人类历史、社会的发展轨迹看,聚落离城镇、城市,还有很长的距离。倴城之所以最终成为城镇,有其自然地理的原因。
1,倴城有近水的优势,可满足先民基本生活需求。如前所述,倴城北依通津河(今北河),通津河在古代由闾芬沟等河流可通滦河,基本不用担心水源问题,这在古人选择栖息地中是最重要的因素,因为远古时人们打井取水的技术不发达,用水首先需直接取用河水,所以,先民选择倴城为栖息地,并逐渐把居住、贸易等活动向此地集中,最终使之成为集镇,符合城市发展史的基本规律;
2,倴城地势较高,无水患之虞。倴城一带地处滦河下游,为"九河下潲"之地,临河傍水,在古代常有水患,滦河在下游改道就有多次,大小河流河堤决口、发生水灾更是常见。但千百年来,倴城却几乎没有水患发生,因为在广袤的近海低平原上,倴城为一高高隆起的土阜,由此向东、南、西、北,都是斜坡趋下,以城内的最高点与城北的通津河相比较,落差即可达数米,所以,离倴城最近的通津河等小型河流发生水患,基本不能对倴城造成威胁,即使滦河改道、决堤,也未见为害倴城的记载,而在民间,也就有了"气死龙王爷,淹不了倴城街"的谚语。得水之利而无水之患,倴城成城,确有其自然地理上的必然性。
㈢倴城的兴盛与成熟
倴城之所以成为城镇,除了自然地理因素,更重要的是人类社会活动的选择。
1,以倴城为中心的滦南县境域,在很长的时期,曾为马城县。如前所述,倴城及其周边地区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有人类居住,但倴城成为城镇并最终成为一县之治,却是大后的事情。县境内有县的建制,最早在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740),时"置马城县(马城,现为滦南县马城镇,距倴城北偏东18公里),以通水运"。此后,辽天赞二年(923),"以平州为卢龙军,置节度使",并"置滦州永安军,刺使",马城县属滦州。元世祖至元五年(1260),省马城县,县地属滦州(县)。从此直到抗日战争时期的1946年5月,当时的抗日冀东区行政公署析以倴城为中心的滦县南部为滦南县,并设县佐公署,县境内才重新有了县的建制○18。应该说,至少在现有的史料中,在县地有文字记载直至明弘治十四年(1501)这么长的历史时期中,正式的史、志关于倴城的记载是空白的,也可以说,在此期间,倴城即使已经形成为城镇,但在县域中的地位远不如马城重要。
2,倴城的兴盛当缘于漕运、军事。应该说,在进入金、元的视野之前,倴城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一座城镇,因为,一、城中耆老相传,在元朝以前,城南曾有一村落,名"十八道街子",其地开始住有十八户人家,后人口繁衍,十八户人家形成了十八个相邻的村庄,统称"海洋镇"○19;二、如果此地没有一定规模,很难设想金、元两代都选择此地为栖粮之所。所以说倴城的兴盛缘于漕运、军事,是因为,一、与倴城北通津河相通的闾芬沟,是"缘金据(黄)河北,河以南皆宋地,河北漕粮不足供军食,乃因粮塞外,自板城、撒河一带,泛舟滦河,输归金京"才开凿的,而到了元初,"以倴城为栖粮之所,渠帅那颜倴盏领之","遂疏决闾芬沟为运道,引滦水会青、溯两河达倴城",都主要是为了运送粮食;二、金、元两代以倴城为栖粮之所,都是为了军需,以《闾芬沟考》所载,金凿闾芬沟,就是为了"供军食",而倴盏领此,虽没有明确的文字说明,以当时的形势,也可以推知是为了满足本军所需和运粮"支前"。
3,倴城的成熟当始于金、元之际。依以上分析,虽可推知倴城在金、元之前就已成为城镇,但其规模、知名度,肯定不能与金、元之后相比。因为,一、在倴城进入金、元人视野之前,史志对其均没有记载,而有关的府、州、县志对辖域内同期其他较成规模的镇、集却记载了不少;二、依史志记载,倴城本无名,元灭后133年即明弘治十四年(1501),时人修撰的《永平府志》中,就以"倴城"为名做了记载,足可以说明,倴城作为城镇此时已经基本成熟,并与其他城镇并列入史志了。
㈣关于倴城之"古城"
明弘治十四年(1501)《永平府志o古迹》所载的"倴城废县(城)",即今之所谓"古城",遗址在今倴城北部,为一"∩"形带状座北朝南土墙,墙高4.5-6.5米,墙底宽20.6-25.8米,顶宽10-12.6米,南北长352.5米,东西宽368米,墙体用黄土和土坯筑成,结实坚固○20。旧传为倴盏浚通津河(北河)聚土而筑,但依史料及考古发现文物分析,可能为历代疏浚通津河(北河)时以所得河泥及从其他地方取土修筑而成。
本文尽力而为,对倴盏及倴城的历史进行了肤浅的考证,但在行文将尽之际,却深感力有未达,意犹未尽。因为至少从目前看,有很多史料未能亲见,如记载有倴盏行迹的《蒙史》、《新元史》、《菊潭集》等史籍,记载有倴城史料的部分不同年代修撰的府、州、县志如明嘉靖二十七年修的《滦州志》等地方志书,倘能将以上史志及有关考古、发掘史料更详尽地搜集、整理,取得新的成果,当为可预料之事。
(作者谨按:关于倴盏行迹及倴城历史,此前唐山滦河文化研究会会长刘向权及王义均等滦南县地方史志工作者曾做过大量考证,本文对其成果有所借鉴,在此深表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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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见清光绪五年《永平府志o古迹》;
○2见清光绪五年《滦州志o河流o闾芬沟考》;
○3见滦南县1980年出土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立《共遵明禁碑》铭文,此碑现散失民间;
○4见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年版《辞海》第250页;
○5见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现代汉语词典》第61页;
○6同○2;
○7笔者作此文期间,有识者建议考清塔察儿与倴盏在蒙古语中的含义,经于2005年4月28日向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照那斯图研究员(蒙古族)请教得知,塔察儿与倴盏两词为人名专用,且为古蒙古语,其含义已难以考查,实为憾事;
○8转引自1997年版《滦南县志》第76页;
○9见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元史通俗演义o自序》(蔡东藩著),总第3231页;
⑩见九洲图书出版社1999年版《二十六史大辞典o前言》第3页;
○11见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册第282页;
○12见王森著《百川归海的〈新元史〉》;
○13见周清澍《致滦南县李宝才、张竹林、王义均三同志的信》,1987年12月11日;
○14见《三国志o魏书o武帝纪》;
○15同○2;
○16同○13;
○17见1997年版《滦南县志》第76-77页;
○18同上,第7-24页;
○19见中国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滦南文物古迹寻踪》(滦南县政协编著)第17页;
○20同○17,第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