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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孤竹城锁定蔡家坟村

来源:未知 时间:2011-01-02 10:51:00
    华夏人文史上,存续千年的方国绝无仅有只一个,那就是商封属国——孤竹国。传国千年的孤竹国,历经商、周、春秋三个历史时期,是青铜时代中国北方年代最久远、辖地最广阔的地方政权。孤竹国因为出了伯夷、叔齐两位圣贤而名扬四海,成为历史深处一个炫目的亮点。
    然而,千年孤竹城究竟建在了哪里?毕竟3600年过往,岁月留痕已日渐模糊。于是争议出现了,一说在辽宁朝阳,一说在河北迁安,一说在河北滦县,一说在河北卢龙,不一而足。学术界总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以示玄奥,以示不同凡响。但如果换一种“大道至简”的思维方式,蓦然回首,它就在灯火阑珊处——孤竹城就在今河北省卢龙县,就在飞将军李广箭射石虎的近地。
文献记载无疑是夜幕下的指路明灯。北魏郦道元所著《水经注》,“因水以证地,即地以存古”,是我国古代比较完整地记载河道水系的综合性地理著作,其准确性常被今人采信。《水经注》中标明,“玄水又西南经孤竹城北,西入濡水”。这里所说的玄水,就是今天的青龙河,流经今卢龙城西,它是世代卢龙人的母亲河,也是《诗经》、《史记》所记传说“天命玄乌,降而生商”的玄丘水;所说的濡水,就是今天的滦河。青龙河经卢龙城西侧南流,再拐向西南,至田庄子村正西区域,以壮士般的慷慨悲烈,消泯自我,并入由西北方向狂奔而下的滦河。遥想两河上游筑坝截水之前,这里的人们每天都能目睹这样的恢宏场面:青龙之清,滦水之浊,于交会处泾渭分明,浩荡交融,蔚为奇观。
关于孤竹城记载的相关文献有很多,譬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孤竹古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中国历史大辞典》标注:“孤竹城在卢龙县南。”郭守敬按《地理志》:“孤竹城在濡水东、玄水南,二水交会处。”
以上文献至少提供了两个坐标,一是二水交会处,一是卢龙城。
青龙河在卢龙城西一直沿着一条断裂带行走,向南流、再避山流向西南,自古以来未见多大变化。从实地考察和从谷歌地球上查看滦河,它从连绵的丘陵坡地中蜿蜒走来,是被山体逼着与青龙河碰面的,加之几千年来没有大的地质变化和人工疏导,所以“二水交会处”可说是固定的坐标点。历代地图也能证实这一点。卢龙城最早由曹操屯兵所筑,近2000年来只有小规模扩建而没有迁移,所以这个坐标点也是基本固定的。有了这两个固定的坐标,再解析文献记载就简单多了。
卢龙县城南的田庄子村距城仅有4华里,而“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这表明孤竹城并非刚好处在田庄子村至虎头石村区段的“二水交会处”,而是还要再往南一些。“濡水东”之说,以水的流向确定方位,一是说明此段滦河处在交会后的南流区段,二也表明孤竹城是在滦河南流后的东岸上。“玄水南”之说也很明了,虎头石村西侧是一大片“二水交会处”的扇形淹没区,被滦河冲顶后的青龙河,由扇形的西南角,也就是在蔡家坟村北,最终归并滦河。玄水东是虎头石村,“玄水南”只有蔡家坟村。蔡家坟村“在山之阴"。蔡家坟村再南,属阳山(首阳山)山脉深山区,山多且高,至今少有人烟。
商、西周、春秋、战国各时期的地图,虽没有显示滦河的支流——青龙河,但无一不标注孤竹城在滦河以东,对照当代地图,可确定孤竹城在卢龙城附近无虞。翻开《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时期的“幽州史部”地图,可见孤竹城在卢龙县城正南方向;东汉时期地图则见孤竹城在卢龙县城南部偏西的位置,但都标示着孤竹城在“二水交会处”以南、滦河以东。这与文字记载极为吻合,别无二致。
一个相对精准的方位出现了——蔡家坟村!在滦河东岸、在青龙河以南、与李广射虎处的虎头石村接壤、与卢龙城相距1 0里、与“二水交会处”咫尺之遥的山村,难道这里就是被齐桓公北征乌桓时所灭、让岁月尘封了两千多年的孤竹古城所在地吗?难道这里就是被孔孟尊崇为圣贤的伯夷、叔齐的出生地吗?难道这里就是“老马识途”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两则成语典故跨时空碰撞的地方吗?
初识蔡家坟,是因为清末发行的一组永平府明信片在网上重现。永平府是明清时期的“京东第一府’’,府衙在今卢龙城。对于“永平墓地”那张明信片,县武装部的蔡明同志对我说,那就是他家的祖坟,在蔡家坟村,葬的是清朝兵部尚书蔡士英。虽然早已拆毁,但建筑用材仍散落在农户,还有一块完整的石碑。本人虽非专业人士,但分管文化工作,对文化之事自然抱有兴趣。不过老实说,村庄叫这个坟那个坟的,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懒的沾边。见小蔡一脸真诚,我还是答应抽空过去看看。
2010年4月20日,杏花初放,蔡家坟有的人家已在烧薯炕育秧。小蔡先带我到了村里人叫北岭的地方,村干部在那等着我。驻足在北岭上,小蔡和村干部告诉我,当地农民在这里耕地时,经常发现一些陶罐、陶片之类的东西,还发现过青铜箭头。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真的吗?”
在以往的概念中,蔡家坟一带群山相连,空间狭小,虽然它划定在“二水交会处”、“县南十二里”范围内,但从未被人纳入过视线,觉得一个山沟沟,不会有大的名堂。眼前所见,却让我颇为震撼。随手捡拾带有绳纹的瓦片已不足为奇,我只顾急急行走,四下打量。北岭的地形,蔡家坟村的地势,让我从疑惑到惊奇,真正地喜出望外。
北岭就像凸起特立的半岛,更像伸向大海的航母,地表平展如镜,三面河水环抱。东、南、西三面均高出水面10余米,东面、南面自下而上全是土层,西南角和西面是岩石山体。北岭台地不足百亩,刚刚打完的地垄笔直排列,纵贯南北。沙金河从东南方向流至北岭北端,然后以柔美的曲线华丽转身,流向南、东南、再南,接着转身,向西北又西南流去,汇入北岭西侧南去的滦河。沙金河在蔡家坟村域分明呈现着一个优美的s形,内包着村落,外托着北岭。这时我才发现,蔡家坟村并不是想像中的狭窄沟壑,向西一望无际自不必说,沿村庄南望、沿沙金河东望,同样视野开阔。北岭也不止是脚下这块台地,同样高度的平地、 坡地,向北、东北还连接着大片区域,只不过不是今日蔡家坟村的属地。细观北岭东南方位的土层断面,我还发现距离地表一米上下的位置,明显有一个含有石头的层面。
“在山之阴”的蔡家坟村悬疑。蔡家坟村的北岭更悬疑。
2006年,秦皇岛孤竹文化研究会成立后,我曾要求文史研究者和县文物部门启动“寻找孤竹城”行动,方位一度指向石门镇阚各庄村,因为那里多处可见商陶汉砖,尤其出土了鼎、簋、弓形器等青铜器和金腕饰,被河北省文物局确认为殷商遗址。但阚各庄村距离卢龙城约30里,与“二水交会处”又相去甚远,县文物部门派员进村入户寻访也没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就这样撂下了,但我不甘心。一个传国千年的古城,不能不找到;两位千古传颂的圣贤出生地,不能不找到;文献、地图都把孤竹城锁定在今卢龙境内,不能不找到。孤竹后裔虽然已申报成功“中国孤竹文化之乡”,高规格举办了中国孤竹文化研讨会,精心打造了《孤竹浩歌》史诗性歌舞剧,终于让伯夷、叔齐两位先祖重现了光辉,但,孤竹城找不到,终是遗憾。
从蔡家坟村回到县里,我把县文物局局长赵全明找来,把我的大胆推断和盘托出。他也没去过蔡家坟村,对那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他告诉我,第三次文物普查在卢龙已经结束,省文物考察队在卢龙新发现、新确认了4处商代遗址,其中就包括蔡家坟村。我不禁拍案叫绝。我相信心诚自有天助,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随后的时间里,我得知县文物部门对蔡家坟作了多次探查,并向省文物局提交了孤竹城考古发掘申请;拜读了县报记者孟凡栋从殷墟、甲骨文角度对蔡家坟村、孤竹城的论证;见到了小蔡的父亲蔡昌军和孟凡栋在北岭捡拾的尚未成形的鹿角化石;参观了藏石爱好者李宝瑞从夹河滩附近发现的一些远古石器,和在蔡家坟附近河滩上捡来的大量玛瑙石。
12月l6日,寒风刺脸,我第三次去蔡家坟村,街头碰到了正晒太阳的84岁的老人张真。他是全村的最长者,已有60多年党龄。他把我让到他家,屋里不一会就围拢来好多村民。唠嗑中,我发现这位老人耳朵不聋,思维不紊,记忆力超强。其间我问他:“您老小时候听说过北岭有啥说道吗?”他立马回答:“总听老师说那儿叫姑子城,还不是姑子庙的‘姑子’那俩字。呵呵,我可说不清。”
姑子庙是有的,姑苏城也是有的,可没听说有姑子城的。姑子城,姑子城,是不是口口相传中被说白了的孤竹城呢?
我信!有些民间传说比历史记载更接近真实。
为什么不信呢!从考古角度来看,商有习俗,墓葬西北。如果蔡家坟村是孤竹城所在地,那么孤竹城的墓地一定在西北方向。光绪二年《永平府志》记载:“双子山,城(指卢龙城)西北20里,孤竹长君(伯夷)墓在焉,一名长君山。马鞭山,在双子山西,孤竹少君(叔齐)墓在焉,一名少君山。团山,在县(指迁安)东南20里,即次君山,孤竹次君(亚凭,伯夷、叔齐让国相去后继位者)墓在焉。”这几座墓都在蔡家坟村西北方向。再有,蔡家坟村东南方向不远的山南,有孤竹先民使用的汲水木桶出土,有夷齐读书处遗址;南面有阚各庄殷商遗址;西面滦县境内曾建有夷齐庙;西北迁安市马哨村出土过箕子与孤竹联姻嫁女的青铜器物;北面青龙河东岸的潘庄镇和东面的双望镇也都有商时器物发现。把这些点连接起来,刚好形成一个圆,而蔡家坟村正在圆心位置。孤竹城作为孤竹国的中心,就该处于众星拱月的圆心位置。
再从风水学角度说,蔡家坟村所在位置,紧邻大河,符合古人靠水而居、逐草而居的习性;周边多丘陵坡地,繁茂的植物利于发展畜牧业;北岭台地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益于防兽御敌抗水患;在“二水交会处”下方筑城,能便利河两岸水路联通,这里的“虎头唤渡”早就是卢龙古八景之一;北岭南端坡下,天然形成了一个相当于北岭一半面积的既圆又稳、形似鱼篓的水潭,东接沙金河充足的饵料,西迎滦河肥美的鱼虾,渔业自然茂盛。这样一个适宜人居的风水宝地,古时建城舍我其谁!
蔡家坟该改名字了,是不是就叫孤竹城呢?
当然,本人对孤竹城方位的推断,还只是一家之言,尚缺更多实物佐证,最后的“一锤定音”,还要用今后的考古发掘来定论。
(薛顺平,原中共卢龙县委副书记,秦皇岛市档案局局长,唐山市滦河文化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