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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声美誉的杨柳庄

来源:未知 时间:2011-01-02 11:13:00
    位于昌黎县城西南四十华里的杨柳庄,是一个美丽、幽静的平原小村。几十户人家,却分为东庄、西庄和前庄、后庄。李、周、张、阎是大户,王、林、宋、梁、蔡是小户,姓郜的只有一家,即敲铜锣走街串巷,卖糖瓜儿的郜老头。杨柳庄南一里地与杨柳上庄毗邻,北六里与潘各庄相望,东三里是渠流港,西与赵庄子和古乐世家的巢庄相距不远。附近著名的大镇,当属繁华的新集、美女云集的施各庄、商号林立的荒佃庄。杨柳庄水渠环绕,相连西坑、南坑、东坑,沟渠两岸杨柳垂绿,直通村东的石桥坑,向东流向渤海。石桥坑方圆有四个足球场大小,长年生长蒲草、菱角和圆叶子的鸡头莲。鸡头花开,结鸡头苞,莲叶下藏着窃窃私语的鱼虾,莲叶上端坐着钓鱼的青蛙。夏季,青蛙合唱,蜻蜓点水繁衍后代,声嘶力竭的蝉鸣像在发布征婚广告。石桥坑中心有个神奇的石碾,长年露在水面,发大水时也不沉没。童年时,有“故事王”美称的老人李大中常给我们讲述石桥坑石碾的传说。说那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废料,却成了杨柳庄的镇村之宝。
    旧时,杨柳庄前庄有财神庙,东庄有武圣关羽庙,后庄有药王庙,西庄有谷神庙。逢年过节,上香的居民络绎不绝。那时,庄心有一座小学。老辈子的教书先生,我不记得了。我上学时,一位张先生,本村人,头长得特别,前额长而扁平,被呼为“大脑袋先生”。人醇厚,拘礼。还有一位先生叫李荣久,皇后寨人,对学生严厉,动不动就打板子。他的毛笔字写得好,临摹清末翰林、民初省长潘龄皋的书法,教学生影仿。我模仿练有些许时日,但冥顽不灵,只学到皮毛,至今八十垂暮之年,毛笔字写得蜘蛛爬的一般。
    杨柳庄重视教育的历史比较悠久,儒、道、佛都有人传授。教师们从儒。东庄有一位讲道的李先生。全村几乎家家有佛龛,供佛像、念佛经,积德行善。儒家教人做事扎实,道家教人顺其自然,佛家教人行善。平常农家,几乎家家都念《三字经》,深谙“人之初,性本善”。故而,杨柳庄人老实厚道,慈眉善目。
地灵才有人杰。后庄的张守业,家底雄厚,南开大学毕业后从商,后来流落到宝岛台湾,创建了自己的公司。有一年,他上大学放假回乡,在小学校的集会上唱了一段京剧黑头《李逵探母》,那高亢浑厚的唱腔,现在还令我记忆犹新。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回乡探亲,给前妻留下一笔款子,以示怀念旧情。东庄的李向阳,务农兼经商,在天津有商号,后来全家迁居天津。李向阳先妻生一女,病故;续妻生两男三女,长子生一女名李青,天津市歌舞团歌唱演员;次子李铁林,昌黎汇文中学毕业,考取南开大学,毕业后任天津纺纱厂总工程师。西庄周殿瑞是村长,参加八路军后进入东北,曾任某地县长。后生周世俊,纺织工程师,曾任石家庄市副市长。李老有家次子在昌黎南关开一家茶庄,踏入门内,茶香四溢。东头把边儿的阎家老哥四个,大先生务农;二先生养鸟,鸟笼子挂在门口的柳树上,百灵鸟赛过花腔女高音,声扬半里地;三先生早逝;四先生是周围六庄的著名郎中,屋里屋外全是方格药匣子,都标着药名:当归、防风、甘草、党参,等等。大先生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阎铁玉,绰号狗剩头;老二叫阎景玉,大号狗落些。这家具备济世救人的家风。阎铁玉长得黑粗、力大、个高、擅泳。他一个救起五六个溺水的孩子,不要报酬。有一年,我们十几个孩童在东条子沟游泳,我刚学会狗刨,半瓶子醋,就游到深处,以身试水,结果沉到水底,缓不上气来,憋得难受要死。平时没有憋气的训练,更没有把运气功夫学到家,才体验到空气的珍贵,才知道人活一口气。我虽然沉到水底,听觉还没有完全丧失,忽听到狗落些替我呼救。狗剩头一个猛子扎过来,把我抱上岸来。我捡了一条小命。阎铁玉没有赶上救助,终生遗憾[从前文看,“狗剩头”即阎铁玉,是他救的人,此处却说他因没赶上救人而遗憾。是作者一时笔误,还是指另一件事,记述不详。请与作者查询。——王蓉辉]邻居阎殿武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夫人可是个厉害茬儿,大号四沫子。她生了一男两女。俩女儿酷似两朵花。长女十八岁,出阁;次女小丫,十二岁,忧家忧民。1949年发大水,她惦记村东庄稼水灾情形,独自到桥东视察。大水漫过桥面,桥宽不过二尺,旋涡流急。小丫走到桥心,一脚踏空,掉进河里,顺大水冲走。第二天,家人在石桥坑的大柳树下找到了小丫的尸体。全身泡胖了,雪白雪白地漂浮在水面。她还不到成年,没有资格埋在阎家坟里,只得埋在偏僻的荒草地,孤独的小坟丘,无人问津。
    那时,清明节给老祖宗上坟,热闹非凡。阎家子孙成行列队地拜了北坟拜南坟。南坟是阎家的分支,我就归属于这一分支。这一支的最高祖先名阎念谟,字在滋,前清举人,载入志书。祖先的家训:读书三余。他的坟头最高最大,墓前矗立青石碑,镌刻着隶书碑文。碑文记述他的身世、功名和经历,并刻着立碑人的名字及年月等。此碑对我家本是一宝,可惜大地震时遭到破坏,碑石被某姓人家抬去盖房子当了上好的石料。第二代祖先两位,天麟、庆麟,二人从医。第三代四人:德崇、德明、德发、德荣,多从商开银号。阎德明行四,结婚后不久就去东北银号,多年未归,病故于东北,撇下年轻的妻子四太太,终生寡居六十余年,1949年病故,享年84岁。民国初年,闻骧阁出任昌黎县知事,对四太太的德行高情远致,举善荐贤,举手加额地送来金匾,长六尺,宽三尺,上刻楷书烫金边儿朱砂红大字“绝代淑女”,挂在北门上方显赫处,从而把四太太的青春锁牢,直至老人去世才摘下这方匾额。本来也是一件有价值的文物,可惜后人无知,发狠地当劈柴烧了。第四代四人,树棠树梅、树椿、树檀。一位经商兼油坊,三位务农。第五代三人,世儒、世宏、世杰,半农半读。世儒精通借贷方,算盘打得溜,字写得美,应聘村政记账先生,八路军来后,称村政粮秣委员。地震后,他当了泥瓦匠,家家盖房子都请他上梁吊线。世儒的妻子刘氏是我的母亲,擅长心算。在她心里有一盘珠算,加减乘除多么复杂的数字也难不住她,她闭眼片刻就给出答案。我上小学前她就教会了我九九歌。我上学的第一天,李荣久老师给高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教室)在黑板上出几道算数题,叫学生上来笔答。几位同学回答错误,挨了板子。我贸然举手,上台笔答,全对,老师惊讶,博得一阵掌声。我露了一次脸。第六代就是我们这一代了。我们兄弟五人,大哥瑞庭,十二岁病故;我行二;老三瑞川,是乡村教师,上世纪九十年代去世;老四瑞芳、老五瑞圃都是农民,不到四十就都去世了。第七代四人,冬昌、冬升、冬超、大勇,一个做工,一个是个体户(经营发廊、婚嫁录像等),两个务农。第八代只有两个,阎迟、阎聪,还在读书。
第五代以前的先人都不在人世了,第六代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成了活祖宗。我娶高庄孙玉兰为妻,生一男三女。从我起,摈弃女子不登祠堂的不平等祖规。长女是安徽合肥教师,次女在唐山银行供职,三女做工,都退休了。有两个外孙,两个外孙女,一个孙女。孙辈都受到很好的教育,四个大学毕业了,都有自己的工作,一个是建筑铁路的副总工程师,一个是供给筑铁路材料的主任,一个是医院的会计,一个在北京某音像公司供职。年龄小的那个,正在读高中。其中三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升格当了太爷,四世同堂。
我们这一族人中,我是尊循祖训“读书三余”的一个。所谓三余,为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晴之余。我从幼年养成业余读书的习惯,没读过大学,却凭业余读书获得大专合格证书,靠业余创作鼓捣出自选文集《遍地八路》和《冀东大bao动》小说、散文、论文、诗歌、戏剧等18卷,约500多万字,这算是对祖训的答卷。诚然,我对杨柳庄给予的养育之恩,早就铭感五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