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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亭大鼓故事

来源:未知 时间:2016-02-14 09:59:17

 
乐亭大鼓是生于民间长于民间的艺术。众多的艺人以无限的热爱、不懈的追求、毕生的心血,代代承传,代代创新,把她培养成一朵艺苑奇葩。现在她已从渤海之滨,开遍了北国,雅俗共赏。值此芬芳馥郁满人间之时,再回眸历史,看看那些乐亭大鼓艺人爱业敬业修业的故事,实在令人感动、令人景仰。
一、温福山创新用铁板
乐亭大鼓的伴奏乐器共三样:大鼓、铁板和三弦。而在温荣以前,不是用铁板而是用木板。
温荣(1817—1920),乐亭新寨人,字福山,艺名和卿,商人出身。18岁离家赴东北习商,爱好乐亭大鼓,经常向艺人学习书段演唱。他博采众家之长,创造了自己的风格。1852年从东北还乡,开始了“说书”生涯。
乐亭首富崔佑文,人称崔八厮,其祖上随顺治入关,授正白旗,为恭亲王皇粮庄头。此人好奢侈爱摆谱,家里养了几个戏班,还包佣着说书艺人。他听过温荣的说唱,觉得不错,就长期养在家里说书、唱堂会。然而时间一久,他听腻了木板,又要赶走温荣。温荣很着急,他知道一种民间地方曲艺要想生存并且发扬光大,必须得在崔家大院先站住脚。如果自己这次被赶出去,也就意味着乐亭大鼓要走下坡路。说什么他也不能走,要想办法!
恰巧这时长工们下地回来,在院子里卸大车,把打碎了的破犁头子往地下扔,摔碎的犁片儿叮当响,清脆悦耳。温荣灵机一动,便捡起两块碎片敲了敲,去见崔八厮,要求用犁片儿磨成铁板,代替木板说书。崔八厮立刻答应,命伙计买来几十张犁头,全敲下犁尖儿,让他磨铁板。温荣选了磨,磨了选,终于选出一副中意的,用来伴奏。
铁板比起那木板来,声音清脆响亮,余韵悠长,更加富有音乐美。崔八厮高兴了,不仅留下了温荣,而且给了奖赏。温荣很激动,心想:往后,乐亭大鼓该走红了!
崔八厮也认为得到了珍宝,就带温荣到北京恭亲王府献艺。一面皮鼓有徐有急,两块铁板行云流水,一把三弦如说如诉,伴着温荣的唱念表演,声情并茂,美韵天成,竟把恭亲王得得呆了,不禁鼓掌喝起彩来。他问温荣:“你唱的这叫什么曲呀?”温荣胸有成竹地回答:“禀王爷,小人说的是乐亭大鼓。”恭亲王大喜,赏金银,赐衣冠,并推荐温荣到各王府去演唱,一时轰动京城。
从此,乐亭大鼓在京城定了名,唱红了北国。
二、陈活埋弃文唱大鼓
乐亭大鼓唱腔优美动听,能够惟妙惟肖地表达说书人的感情和书中人物的个性,这是由于一代代的大鼓艺人向生活学习、向相关剧种和曲艺学习才达到的境界。
温荣的弟子陈继昌(1859—1915),乐亭马头营龙王庙村人,字丰盛,艺名德俊。他从小聪明过人,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写的一手好字。家里盼他读书做官,光宗耀祖。谁知他偏偏爱上了演唱乐亭大鼓,愿意当一个“下九流”的优伶。他的亲人们都很气恼,说他误入歧途,葬送了锦绣前程。一次,他为人题写匾额,笔走龙蛇,四座惊叹。他的舅父大光其火,骂道:“这样的才俊却要说书,真该活埋!”面对家庭压力,陈继昌不但不怕不悔,而且毅然离家,去拜温荣为师,并以“活埋”作为绰号,来激励自己在艺术上精益求精。
陈继昌文字功底深厚,唱词字字珠玑。他勇于创新绝不墨守成规。他悉心向生活学习,从小贩叫卖、男女对话、世人打架吵骂等生活现象中汲取营养,编创新的唱腔。为了创作乐亭大鼓的大悲调,他清明节时悄悄趴在坟墓旁,偷听女人们的哭声。他还向姊妹艺术求教。与他同时的皮影艺人王华昆悲腔唱得好,被誉为“可怜见儿”。他就追着王华昆的影台听他唱皮影,细心研究人家的唱法,取其长处,补己不足,终于创作出了乐亭大鼓的“大悲牌子”,使他的演出令观众听了声泪俱下。
正是由于众多像陈继昌这样热爱艺术的艺人的锤炼,才使乐亭大鼓的唱腔越来越美。继温荣创“四大口”,陈继昌创“八大句”“大悲牌子”“昆曲尾子”,又有齐祯创“上字流水调”,王恩洪创“怯口调”,杨久长创“四平调”,戚用武创“西皮尾子”,乐亭大鼓走向了成熟。
三、齐老尊说书骂地方
齐老尊是后人对齐祯的尊称。齐祯(1860—1944),字尊先,艺名德贵,乐亭新寨人。他对乐亭大鼓的贡献,除了演唱细腻,发头卖相更为见长,讲究手、眼、身、法、步的配合。因为书说得登峰造极,“写书”得排号。
乐亭县城的地方(里甲)订了齐祯的书,按街设场,每街30吊钱。但两个街说完了,只拿到40吊钱,很明显那20吊钱是被地方侵吞了。他很气愤,就想教训教训这个雁过拔毛的贪婪鬼。演到南街那天晚上,那个地方酒气熏天的也来听书,坐在侍从搬来的太师椅上。他骄横地问:“齐先生今晚说啥书?”齐祯说:“正书《回杯记》,前边加个书帽咋样?”“好好。”地方知道书帽多是诙谐幽默的笑话之类,连声称赞。
齐祯击鼓打板,合着三弦唱起来:“天高地阔万物生长,大生大小生小各不一样。有一种讨厌的东西身材小,尖嘴巴大眼睛短短腿厚脊梁……”观众顿时哄然大笑。原来这几句描写正和地方的长相差不多少。那地方没法挑剔,只能听他继续往下唱。齐祯接唱:“按着长相定名号,他的名号叫牛虻。老牛虻生儿养女一大帮……四孩子起名叫地方。”“地方”二字刚出口,所有观众又不禁哈哈大笑。地方有些生气,责问齐祯:“先生,你唱的这是啥段子?”齐祯答:“是个传统秘段,名叫《牛虻教子》。你就往下听吧。”他继续唱:“这一日,老牛虻心闲没有事,把四个儿子叫到身旁,今儿我要挨个比,看看谁的本领强……”他一一唱完三个大儿子的本领,声音更加响亮:“小地方哈哈一笑开了腔:别看小弟年纪小,虻家的本领我在行。辨一辨何方能下口,嗅一嗅何人血汗香,人都说我地方的眼睛不认父,又都说我地方的嘴巴不认娘。话不假,只要我认准方向出了口,哪管他是爹还是娘!”齐祯还未唱完观众已是哄堂大笑。那地方遭受了一顿奚落和责骂却没法当众发作,灰溜溜走了。第二天,他忍气吞声把侵吞的20吊书价钱退还给齐祯。
现场编演,齐祯开先河;机智巧妙,大鼓成匕首。
四、韩香圃虔诚师齐祯
韩香圃(1895—1980),名绍周,字香圃,艺名来儒,乐亭城北庄坨村人。青年随父到东北经商,当过粮店掌柜。赚钱尽管不少,可他偏偏垂青乐亭大鼓,无时不想弃商从艺。父母都不同意他的选择。他苦思良久,采取迂回的办法,来做老人的工作。母亲寿辰,他支起鼓板,为母亲表演祝寿曲目。老母见他说唱字正腔圆,表演惟妙惟肖,喜形于色。他这时又征求母亲的态度,老人家的话口就有些松动:“你去说书,总比呆着好,这年头做买卖也不牢靠,我不想再管你了。可看你抻着脖子拽着筋地唱,我心里也不好受。”
见母亲的态度有了转变,韩香圃立刻着手拜师学艺。他觉得他和齐祯的演唱风格比较接近,便决定拜齐祯为师。为了避免父母再行阻拦,他带上妻子,说是到县城铺子上去当掌柜,暗中却来到代张庄一个好朋友家里,学习大鼓演唱艺术。他虔诚地把齐祯请来,好酒好菜招待,恭恭敬敬侍奉。可好长时间齐祯却并没把教他说书的事放在心上,一招一式也不说与他听。他不敢打听,态度越发谦恭。
一日酒后,齐祯吃喝高了兴,突然说:“香圃哇,把鼓支上,定定弦,你唱唱我听听。”他立刻明白这是老师要考察弟子了,忙支鼓操板,恭恭敬敬地唱起来。“停。”一听老师叫停,他头上立刻冒了汗,以为自己唱砸了,垂首肃立聆听批评。老先生要抽烟,他毕恭毕敬地点燃。老先生咕噜咕噜抽了两口水烟之后,忽然笑了:“好,好。你嗓子可以,面相也好,就是板眼、气口还要改进。难为你一片虔诚,看来我们该有师徒情分。”
从此齐祯正式收韩香圃为徒,把一生的艺术造诣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韩香圃继承老师十二回《回杯记》、十二回《包公案》,以及说书的种种技巧,又消化了陈活埋好多段子,使艺术炉火纯青。他整理出九腔十八调,成为乐亭大鼓的台柱。
五、周亦刚练功不离弦
乐亭大鼓演唱,不仅要演员唱得好,做派好,还要琴师伴奏得好,如叶扶花,如云托月,相得益彰。为此,许多琴师都下苦功夫来练弦。
周亦刚,滦南岭上人,自幼失明,勤学苦练,艺不惊人死不休。他为戚用武伴奏,配合默契,是最好搭档。
周亦刚一年四季,不管白天黑夜,总是练功不止。他吃饭不愿吃面条喝粥,只爱吃饼子、饽饽之类的干食。有朋友问:“周先生,你老啃干的,就总有胃口?他回答:“有没有胃口我也觉不出来,反正吃这样的东西方便。”朋友没听懂他的话,后来再去拜访他,见他一手弹奏,一手拿着饼子啃,这才弄清楚他所说的“方便”的意思了,深受感动。
有人与周亦刚攀谈时,他就把三弦码子放倒,一边聊天一边以手指捻弦,耳边似风儿拂动杨柳,乐声不止。人家就对他说:“周先生,我们说会儿话,你把弦子放下不好吗?”他摇摇头:“这样抚弦而谈,岂不更有意思?”那人不好再说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周亦刚常对人讲:“唱曲的练嗓子,弹弦的练手指。这跟走路一样,不能停步。”正是由于有这样的琴师,乐亭大鼓才有了那样美妙的弦声伴奏,令人听来不仅悦耳而且动心。正是由于琴师们如此磨练,才能游刃有余地补救大鼓艺人一时的疏漏,把“瑕疵”变成“乖秀”。比如,说书人一时忘了词儿,他们就巧妙地弹上一支曲儿来救场。再如说书人一时累了,或者需要喝口水润润嗓子,他们就弹奏一些插曲,让说书人稍事休息,观众非但不觉得是冷场,还别是一番享受。其实有好多听众听书,也是为了听弦儿。
六、齐王戚对台成朋友
旧社会风俗,财主家红白喜事常说对台书,使两拨艺人争强斗胜。而艺人们也常因此互伤感情。
岭上一财主,给老当家庆寿,请了两台出类拔萃的大鼓 :东齐祯,西戚用武,摆开了书场。齐祯拿出了绝技,认为定能稳操胜券。谁知“压三珍”(张珍、郑珍、徐珍)戚用武在大鼓唱腔中引进京剧西皮、二黄,再加嗓音宏亮,声震四野,就把观众全都拉了过去。齐祯大窝其火,下台来饭也不吃,立即赶回乐亭丁家庄,去搬王恩洪。王是齐的内弟,书说得好,《王二姐思夫》是拿手段子,不足之处是嗓子有点喑哑。王一听为难地说:“姐夫,你都不中,我能中?”齐说:“能中。你的书满口满赞,又有武功底,准中!”王只得随他来了。
第二天晚上,戚用武早早打响了鼓板。齐祯看看内弟没有说话。王恩洪知道姐夫有点坐不住,安慰说:“不忙。”直到戚用武唱完了开场书段,王恩洪才说:“走吧 ,姐夫,到时候了。”王恩洪登场精心打了趟鼓板,那不同凡响的声音就把观众勾来不少。可一张口,有人一听他的哑嗓子又要走。王恩洪并不慌张,沉着传神地演唱起了《王二姐思夫》,眨眼之间他的功夫亮了相,把个王二姐刻画得活灵活现,观众不由叫起好来。西边“压三珍”的观众也都起着哄的往这边跑。戚用武见自己台下所剩观众寥寥无几,不仅喟然叹道:“真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
第二天,戚用武登门去拜访齐祯、王恩洪,三人共同切磋起乐亭大鼓的演唱技法,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从此,三人成为好友。
七、小成彬登台艺不凡
靳文然(1912—1964),名成彬,又名质儒,滦南县倴城镇靳营村人。
靳成彬家境贫寒,12岁辍学,随父在自家鞋铺学徒。他好听书,认为“装文装武我自己,一人一台大戏”的乐亭大鼓,是非常诱人的艺术,立志弘扬这一艺术形式。他父喜交江湖艺人,与当时有名的说书先生“铁嘴”、“压三珍”戚用武、丁韵清都是结拜兄弟。利用这个便利条件,小成彬与他们明听鼓书,默记唱词,暗摹曲调,偷练演技,凭非凡天分,竟能无师自通地说唱一些曲目。13岁那年,为奶奶过生日,父亲请丁韵清来说书祝寿。小成彬上场演唱了一段,博得一片彩声。丁韵清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征得他父亲同意,收他为徒。
小成彬如愿以偿,学艺异常刻苦。一般大的小伙伴出去玩耍,他独自在家背诵唱本,演唱书段。他怕晚上敲鼓击板影响家人和邻居休息,就用布把鼓蒙上,小声敲轻轻打。每天五更即起,跑到野外练嗓子,风雨不误。为练唱腔,夜间常披衣而起,以鼓箭敲击炕席作鼓。日久,炕席敲的尽是窟窿。
姜泡村一财主,儿子落水得救,还愿说书。听说弹弦高手“金交椅”贺连起住在靳家,以为一定有好说书先生,就来请,谁知只有一个小成彬。财主想说一宿试试,不行再换人。临上场财主还嘱咐:“二位可要卖卖力气,冷了场,你们丢人,我也丢脸。”小成彬笑对贺连起说:“贺先生听见了吧,人家担心你从金交椅上摔下去。”贺连起说:“我这金交椅坐住坐不住,今天就看你靳成彬!”
小成彬泰然自若,登场表演。谁知这孩子俏、巧、甜、美的唱腔和传神达意的发头卖相,一下获得了观众的连声叫好,即使那成熟老练的老艺人也不过如此。财主大喜过望,大摆筵席相待。小成彬登台就唱红,不同凡响,名声很快就传开了。后又师承陈继昌、齐祯,艺业猛进。
八、靳文然唐山谱新篇
1947年,36岁的靳文然携艺进唐山,驻脚小山万顺书场。与仰慕已久的胡少兰、陈文焕等乐亭大鼓名角同台说书,取长补短,精益求精,艺术造诣更臻完美。他与盲人琴师高荣远珠联璧合,成为观众心中的最爱。
靳文然除说古书传统段子,还紧密联系现实生活,创演新书目。1943年创演《火烧钟家滩》《与民复仇》和《骂高鹏飞》,配合抗日,深受欢迎。新中国成立发行公债,他立即编演《胜利公债》,得到唐山市长李一夫的表扬:“你用文艺形式将政策清楚地交代给群众,这是你的成功,也是你今后的方向。”《唐山劳动日报》报导了这则消息。接着他又创演了《胜利渡江》《破除迷信》《双模范》等小段。同年评为“甲级模范艺人”。
1952年,东北音乐专科学校教师路逵震把靳文然代表作之一《拷红》推荐到大学课堂做教材。东北音专校长李劫夫非常欣赏。得到音乐专业人才的指点,使靳文然对乐亭大鼓的感性认知很快上升到理性高度,全面提高了他的演艺水平,为他攀登艺术高峰奠定了坚实基础。他广采博取,融百家之长,吸取京剧、评剧、皮影、河北梆子等其他剧种的艺术精华为己所用,从而丰富充实了乐亭大鼓的演唱艺术。他的演唱技巧炉火纯青,创造了独具特色的靳派艺术。他创演的书段《听窗根》,把解放军战士小两口洞房之夜的爱国之情和窗外小青年的好奇之心表演得惟妙惟肖。他演唱的《双锁山》,获1958年全国曲艺汇演大奖,成为乐亭大鼓的经典。
1964年,靳文然下乡巡回演出,还忙着为国庆15周年准备献礼节目。9月8日,他回到书馆,应邀为观众演唱了好几段书目。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回到后台,突发脑溢血,不久,一代天才英年早逝。唐山市各界300多人,为中国曲协理事、河北省曲协筹委会主任、河北省政协委员、唐山曲艺团团长靳文然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人们沉痛悼念这位把乐亭大鼓演唱艺术推向了极致的艺术大师。

(刘振广,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